洛纬秋在此刻没有任何除了幸福之外的想法,他甚至觉得,如果能让他一辈子凝望那个铅灰色的背影,都是好的。
时间静止,他眼前景象逐渐朦胧起来,最后只有那一小块领子之上的莹白,深深投射到心底。
其实洛纬秋大概只睡了一个小时。幸福感使他可以安稳睡去,又使他于梦中不安。从未遇到、从天而降的幸福容易令人患得患失,他最终还是在某个瞬间突然睁眼醒来,然后惊慌地看向书桌。
不是梦,不是梦。金澜还坐在书桌旁,只不过灯被关上了,电脑屏幕已经因陷入休眠模式而一片漆黑,而他正枕着胳膊,就那样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洛纬秋下床,静静靠近他。他碰了碰鼠标,屏幕亮起。
只有一个写满乱码的word文档,看来是金澜刚刚为了装作在忙,而随意敲的。
骗子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骗我呢?洛纬秋喃喃道,口气却不冰冷。
然后他弯下腰,试图把金澜抱起来。
手在触到金澜的一刹那,却听到金澜在梦中呓语:阿秦你别碰我,你们先去吃吧,我太累了
洛纬秋愣了愣。
阿秦是谁
与此同时,远在异国,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国度假的秦岁安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喷嚏。
*
夏天,窗外蝉鸣声不断,被汗浸过的凉席,吱吱作响的风扇正在摇头,可传递过来的只是一些温热的风。
沉闷湿热,一切都令人焦躁。
16岁的金澜缩在床的里侧,而躺在床外侧的是与他同岁的佟楚。佟楚在金澜说完某句话后刷得一下坐起来,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看着这个认识十年的好朋友。
面带恐惧,不安,害怕。
你说什么?你是什么?
我金澜被好朋友的反应吓了一跳,他也赶紧坐起来:我不是对你,我
你说你喜欢男人?!那些恐惧、不安、害怕在眼底会师,凝成了一份实打实的鄙夷。
我
你喜欢男人你还跟我在一张床上睡?妈的,你想干什么啊,金澜,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哥们!
是哥们,是哥们啊!我没有对你,我只是,我只是想找个人说
你太恶心了,金澜,我们还一起冲过凉!我还把我的裤子借给你穿!你他妈的佟楚赶紧站起来,仿佛这张金澜躺过的床上此刻粘满了虫子,令他作呕。
明明是酷热的天气,冷汗却从金澜背上淌下来,汗水爬过的地方冰冷得让他心惊。我真的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啊!我们是好朋友啊!你为什么要生气啊!
狗屁的好朋友,你给我起来,离开我家。
画面摇晃,下一秒转向了佟楚家外的垃圾桶。
金澜来到佟楚家门口,像以往那样等他一起上学。
垃圾桶上堆满了秽物,其中一个脏兮兮的床单看着眼熟,金澜走近看了一眼,是佟楚床上的那条床单。
佟楚的妈妈拉开窗户,露出了半张脸:哎哟,金澜啊,你先走吧,佟楚他有事,晚去一会儿
画面扭曲,破碎,所有老旧的色彩像打翻的颜料盘重新融合在一起,然后叠成了浓厚的黑。金澜猛地惊醒,四下一看,居然躺在了洛纬秋的床上。
额上还挂着冷汗,金澜用手随便抹了抹。心脏跳得激烈,他好久才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。
居然会梦到这件事
陈年旧事,在当时的确对金澜造成了很大的伤害,但这么多年,随着时间推移,他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了。
不理解就不理解,他想没有谁有义务去理解他。他不去怪谁,不去怨谁,他默默度日,他自认为已经成为这世间最平静的一瓢水。
金澜揉揉太阳穴,重重叹了口气。
是因为要来参加佟楚的婚礼所以才梦到的吗,还是因为睡到了这张床上
第60章 初见端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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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纬秋听到后面有窸窣的脚步声,想着是金澜起床了,但此刻烤箱里的面包似乎正烤到关键时刻,于是他背对着金澜说:学长起床了?我刚刚热好了牛奶,不过这个烤箱太久没用了,我
不用了。
声音似乎比昨天睡前要冰冷一分。
洛纬秋微微一怔,然后转过身来。眼前的金澜已经穿戴好了,手中拖着箱子,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。
洛纬秋的心开始慌乱地跳。
这么快就要走了吗。
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呢。
这个人会说谎,溜得还快,下次逮到他是什么时候呢。
你要走了?洛纬秋从厨房走出来,站在金澜前面,想挡住他通往玄关的路。
嗯,金澜脸色苍白,而且因为那个尘封的噩梦而心有余悸,他此刻不想说话,但仍耐下心,尽量让自己平稳地说:我朋友今天结婚,我现在出去找个酒店存放下行李,然后换套衣服就要过去了。
不是回学校?
嗯,我为了参加婚礼提前几天回国了。
那在这里住不是一样吗?
金澜笑了笑,一样吗?就一张床,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休息了。
不打扰!洛纬秋猛地向前,下意识地抓住他胳膊。
看着你背影入睡的时候,是我这些时日最安心的时刻该怎么告诉你呢?你会理解吗?这种不知从何而生,又将去往何处的心情,到底是什么呢?
你之前说喜欢我,是真的吗?
然而这一举动吓了金澜一跳,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,惊诧地看向抓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。
洛纬秋,金澜还是尽量耐心着,我的时间真的比较紧张,如果你有什么事,我们回学校之后
你走得了吗?洛纬秋看他这副一本正经地准备摆事实讲道理的样子,便觉得不快。他迫近了他,一步又一步,从上而下俯视他。金澜想向后退,却撞上墙壁。洛纬秋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视野,使他不得不直视自己。
阴影投在金澜脸上,他有不好的预感。
你的护照还找得到吗?英俊的脸上现出了一个类似于恶作剧成功的笑容,狡黠而得意。
什么意思?
你的护照和身份证,我昨晚藏起来了。
金澜先是愣住,然后赶紧拉开行李箱夹层查看,果然,原本放着证件的地方空空如也。
你!那一刻金澜真的生气了,他难以置信,洛纬秋怎么能这么幼稚这么小孩心性这么不讲道理:你翻我行李箱,还把我证件藏起来了?!你几岁了?
洛纬秋还是笑着:我发现我比你小五岁啊,学长,你自己算一算就知道了。
金澜见他这一副颇为得意的神情就更是火大,他脱口而出: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你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吗?你没有一点家教么?
这话一出口,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洛纬秋那孩子般的笑意在脸上凝固、冷却、消弭。
如果是在冷静理性的情况下,金澜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。可现在在诸多情绪叠加之下,他多少也有些昏了头了。
洛纬秋和洛淼关系之差肉眼可见,而洛纬秋的父亲至今也没有听他提起过。他常年一个人独住,估计家庭二字对他来说,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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