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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道之远[重生]免费阅读(111)(1 / 2)

如今,前后皆是末路了。

谢归之是不愿与那些人同为朝臣。

想起王子棠在高台上曾说过的话:归之,若你不肯甘心,那这些人便是你如何躲,也躲不过去的。

只要他一日不愿放弃北伐之心,即使怨憎,这些人也依然躲不过去。

而他最失败的,即是未能提前领会这一点。

开头错,便处处皆错。

心神俱疲后,支撑他纵马逃亡的那口气也散了,谢归之难忍身体各处的剧痛,眼前一黑,晕死过去。

本以为那便是结束了,没成想,还有醒来的一日。

他身上要命的伤口均被处理,头颅架在囚车之上,双手双脚皆为铁链所缚。车轮吱呀,在崎岖的道路上费力往前。

谢归之仅仅眩晕几息,便明了现下处境。

围拢囚车的,皆是他熟悉的北狄士兵打扮。囚车前后,均是望不见头尾的北狄军卒。

可惜没死啊

他仰头,唇舌口渴难忍,青空之上无拘无束的苍鹰掠过,留下自由的啁鸣,黄河以北的青草气氤氲在雨后的泥土里。

从此以后,自由不再属于被抛弃的人。

谢归之意识到了这点。

作者有话说:

自古君子难敌小人。

第121章 画山河|七

燕京渐渐转凉, 初雪飘下的时候,谢归之想起了幼年母亲为他煮的桂圆莲子羹。

那时他总因噩梦睡不好觉, 母亲知道后, 便习惯冬天亲自下厨,为他睡前煮上一碗。桂圆甜腻,莲子清涩, 据说此羹养生, 有助安眠。

童年时,总觉得西京的雪是那般大, 掩盖了满城, 无法外出找小伙伴玩耍,是那么无趣。

到了燕京后, 才晓得真正的大雪,是足以令万物生灵俱静的寂寞。

是那般空旷的孤独。

谢归之抿了抿干裂的唇,伸手探向小窗栏外的积雪。他的手脚已冻得麻木,仿佛不属于自己,也感受不出这雪有多凉。

捧着雪静了一会儿, 谢归之待它些许消融,捻起地上的茅草, 就着雪水无知无觉地下咽。

也许, 曾经也有过万念俱灰的想法, 但稍稍冷静下来后,谢归之开始相信, 南梁必定有人等待着他回去。

譬如王子棠等好友, 譬如叔父。

他还不想死, 至少不是现在。

刚来时, 北狄可汗极热情地接待了他, 并说谢将军并非阶下囚,而是北狄的客人。南梁人待他如此薄情寡义,若他谢归之愿降,可汗愿撕毁与南梁的和议,将爱女栝楼公主嫁与他,令他衣食富贵远胜南梁之时,且必重用于他,君臣永不猜忌。

谢归之也并非一个愚忠之人。

只可惜,若北狄人十七年前未曾烧毁西京城,也许今日,他谢归之已是北狄座上宾了。

因此,当日他只答:南国一日未亡,我一日不降。

北狄可汗愤而将他投入大狱,并嘱咐不予任何衣食,直至他愿降为止。

饶是如此,谢归之依然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坚毅,熬过了这个艰难的冬天。

等到春天来临,便听闻可汗大点兵,撕毁和议,纵数十万兵马朝南梁而去。

谢归之为节省气力,很长时间都会躺在角落,一动不动,宛如死了一般。他寄希望于南梁还有仁人志士,能为江南百姓撑起一片天。尽管那希望很小。

初夏来临时,某个清晨,谢归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不再整日躺着,而是面向南方坐了起来。他感到心脏突然空了一大块,那感觉无由来,却令他如溺水般窒息。

就在那一天,北狄可汗班师回朝。

也是那一天。

南梁亡了。

狱卒们嘻嘻哈哈说:那南梁新上任的宰相倒是给有骨气的,带着小皇帝和玉玺一起投海自尽了。

那宰相叫什么来着?

据说是南梁太后的侄子吧,好像叫什么王子棠来着?

谢归之端坐牢狱之中,缓缓阖眼,天际最后一缕天光沉下,整个人不悲不喜,沉入黑影里。

那之后,他再未进过一口食,饮过一滴水。

三日后,燕京来了一位南方的道士。

据说,那道士今年也才十七岁,居然已登上玄门什么天阶榜的第一。

可汗决意效中原改制,便向道士询问新朝国号。

道士答:取一个魏字便好。

可汗,或者说如今的大魏皇帝,又问:我欲汉化国姓,道长觉得哪个姓好一些?

道士答:衣字便好。百余年后,冥冥之中,你的后人自会与今时之人因果相牵。如此,双方因果最终才可了断。

魏皇帝听得一头雾水,却是依言照办。

起身时,道士向魏皇帝一揖,请求道:南国已亡,愿陛下释放谢归之。贫道会带此人远离尘世,往后与俗事再无牵挂。

皇帝应了:若他面北一拜,我必释之。

谢归之平静地坐在湿冷的狱中。

木门铁链哗啦晃动,被狱卒吱呀敞开。又听见狱卒极为客气的声音:您请

谢归之没有心力去看,连睁眼的力气也耗尽。

那人步至他面前,一股淡涩冷冽的熏香气息随之而来。

谢归之眼睑一颤,不知从何处生来的力气,撩起眼皮不敢置信地望去。

少年道士抬袖,朝他深深一拜。

眼睫低垂,深灰色眸光清浅地流动。

将军,请允许贫道带您回去。

谢归之脸上明显滞愣的表情渐渐消失,他哂然一笑,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涩然至极:回去?小道长,我的家,十七年前便没了。今朝此刻,国也亡了。你要我回去,回何处去?

少年望着他哑然。

我早该是命绝之人了。谢归之淡淡一笑,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。

少年并不动,挺直的脊背忽然支撑不住似的,在他面前单膝跪下,脑后的马尾随之散落,发带滑下,遮住大半张脸。

谢归之眼底渐渐透出些迷惑。

却不想。

那少年埋首膝上,双肩轻轻抖动,似是陷入极大的痛苦,喉中隐隐传来低哑的疑似嘶泣的声音。

谢归之怔住。

实在奇怪,他们素味平生,何至于替他如此悲伤。

或许,还有其他的缘由?

那份痛苦对少年而言,也许像宿命般难以挣脱,又难以向任何人说得清,因此只能在他这个陌生人面前佝下素来挺直的脊背,摘下素来镇静沉稳的面纱,露出如此脆弱失态的一面。

不知怎的,谢归之注视着他。

心底极柔软的地方似被掐了一下。

谢归之忽然垂下眸光,将手轻轻搁在他发上,温柔至极地道:

一定很辛苦吧?一个人坚持了很久吧?

我知道,从很久以前坚持到现在,你一定很累了。

支在地面的指尖蜷紧,少年单薄的双肩一顿,颤得愈发厉害,终于放出了压抑已久的哭声。

我知道的,你有多累。谢归之依从自己的直觉,温柔道,我一直都知道。

也不知哪句戳中少年的心结,那一日,小道士在他手掌下失态哭了许久,哭得眼圈鼻尖通红,可怜极了的模样。

时间快到了。

谢归之抬头望一眼燕京的夕阳,轻轻叹:你走吧,小道长。

少年抬头,一双哭红了的眼幽幽望着他,一错不错。

或许,我们前世曾经相识。谢归之最后揉揉他的脑袋,唇角弯起,只是抱歉,这辈子余下的人生路,我依然不能陪你,还得你一人走了。

你才十七,未来还长,不必再为我哭泣。也许我修过无数个前世,才在今生与你两度见面,如此我已心满意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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