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良久,高天明慢慢地把照片放在高亚君的遗像旁边,透过窗户望向里面狭小的套间,小米正歪七扭八地睡在床上。高天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,收回了视线。他一低头,只见手边桌子上放着一瓶茅台,上面插着一根儿童吸管,便惊讶地问道:“小米这么小就喝这个?”
雷大力一直站在镜前的洗手池边忙活着冲洗茶杯,听见岳父这样问,赶紧解释:“不是不是,给他杯子他不用,非拿这个喝水。孩子嘛,淘了点。”
高天明脸上依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,雷大力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高亚君有时候也会有那样的神态,尤其是当她觉得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时候。
雷大力洗完杯子,坐到办公桌前,开始冲茶。他一边冲茶,一边说:“这是今年新采的茶叶,一会儿您拿两包回上海。”
高天明没有理会茶叶的事,而是直奔主题:“我只能亲自来找你……那个提议,你决定了吗?”
雷大力低头摆弄着茶具,不说话。
高天明毫不客气地接着说:“当初你和亚君结婚,我是闹了脾气,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,小米毕竟是我外孙……”
雷大力依旧不说话。
高天明走到桌前,把几张学校资料放到办公桌上给雷大力看,并自顾自地说着:“亚君的妹妹亚琳,你还记得吧?她从国外回来了,她儿子Lucas正在上海读最好的小学。我希望小米能去上海上学,我从科学院退休了,能全力辅导他,如果俩孩子能一起在上海学习,互相影响,我保证他未来会很好……”
雷大力直接把给高天明的茶放到资料上,转身去收拾小米散落一地的玩具,边收拾边说:“我早就说过,小米哪儿都不会去,只能跟倒我。”
高天明急了,连带着刚刚看到小米生活在这种不堪的环境中的怒气一并爆发出来:“跟着你?跟着你住办公室?跟着你在澡堂子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长大?别怪我说话难听,亚君本可以发展得更好,但她跟了你,这辈子已经废掉了,小米不能再毁了!”
雷大力也急了,有点口不择言:“亚君是咋个废掉哩?是因为跟我结婚放弃留学吗?是,她是学历高,但小时候你是咋个逼她,你搞忘了唛?她又是咋个得哩抑郁症嘛?你难道不清楚唛?”
这一连串的反驳,让高天明一时间哑口无言。雷大力继续用特别坚定的语气说:“我答应亚君哩事,我每天都记得倒!我晓得你看不上我,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,我雷大力哪怕当龟儿子,也要把小米送进一个好学校!”
雷大力是这么说的,也的确是这样做的。他可以为了小米低声下气地去求陆总,可以不顾身体,一杯接一杯地陪陆总喝酒。尊严、面子,雷大力早就抛诸脑后了。他从未忘记答应老婆的事情,在他雷大力心里,说到做到才算男人。
高天明沉默片刻,又认真地说:“不要意气用事,想想小米的未来。在这座城市,你也没有什么过硬的人脉。而且,这里的学校怎么能和上海的比?”
这话有点过分难听了。雷大力想起之前那通电话里高天明咄咄逼人的质问:“雷大力,你有更好的选择吗?”“孩子跟着你,能有什么未来?”